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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：2011-06-30 16:45:27 来源：衡州论坛 作者：东方血红 点击数：
不是石头记，也当故事云。今人说往事，往事又今人。
一颗石子，在回雁峰下的湘江里睡了万年。一粒莲子，在岳屏山上涸了千年。
一只鸟儿把莲子吞肚里，又把它泻在西湖，莲子带着宋时周子的书气，成了仙子。
话说1644年,也就是明末清初的那年五月，王夫子在书院敲了一通石鼓，三江六岸齐声呼号，如是，端阳发大水，东洲岛船启人空，一竿撑河的竹蒿撬翻了那颗石子。石子醒了，带着日月精华，化成了人形……
又过了267年，时至辛亥革命。衡州古城，江边有个传说当年吴三桂杀太子的（泰梓）码头，上了码头百步有座道观，叫云台观，观的对面是个庵子，名五福庵。云台观里，新近来了个五台山上下来的道士，叫且隐道士，说是清王朝要去了，军阀混国，便来江南寻个清净处所，不想三民之勉仙也去了日本，天下更不安静，他就在回雁峰下寻个道观暂且安身。
此时，对面的五福庵里也有个新来的尼姑，叫渐明，方才二几出头，说是北方来的，为避乱世，投亲无落，更老家无亲，便伴了青灯。
且隐道士是个流落之身，主事的派他在观里种菜磨豆腐，每天从河里挑十担河水供观中生活使用。好在他二十出头，又是个北方人的练家子出身，活干得利索，生相也有大模块样，于是深得老道士的赏识。
这天三更，河水涨到码头顶上，漫进了观门，观里上下忙着把粮米被褥搬上二楼，且隐最是勤快，只一刻工夫便将一楼清空。
此刻，对面庵中也在忙着，但扛抬重活却无男丁，众尼便把大坛子倒换成几个小坛子分装搬上二楼，到天明也还没忙干净。
平常，观里每天五更后要给庵子送一套做好的豆腐。与往常一样，今天且隐在齐膝的水里将豆腐用个筛子端了过来，众尼如见了救星，把个且隐扯进了庵中。好个且隐，半炷香不到便将坛坛罐罐搬尽，地头上浮起的床头铺盖也拆装得有条不紊。只有一个叫渐明的小尼子在一旁不语，她的一个皮箱子很重，又不让别人开箱分装，管事的老尼问且隐，说能不能搬动那个箱子。且隐不答话，只一手便提将起来，一口气世搬上二楼。
渐明谢过他，并从箱里拿出一块光洋奉送，说是豆腐钱，又说今天断炊火，再请他去外面给庵里买点吃食。
且隐不要钱，要小尼自个去，说他只管跟着去做个挑夫伙计，不沾钱。渐明便说自小只识过几天诗书棋琴，从不生意，去了也不识那价钱几许。且隐笑了，我虽不学无知，可否今日讨个上联，若我不能对上，则照办一二。若对上了，你当于集市中学会交易，如何？
渐明笑了，说：你竟当真了，我便吟了。听好：端阳五月渐明雨。
且隐听了，连说好联，略顿即对：午夜三更且隐云。
小尼子眉眼一瞟，双叶生亮，夸是此“云”甚明，水月之影。于是便请且隐引路，二人去寻街市······
当时的衡州古城市场萧条，门店甚少。加上端阳洪水，水运不通，故货源稀缺，粉店面铺餐馆均关门谢客，只一家当地豪绅开的汇香楼对外营业，来的食客皆是有头有面的人物，平头百姓决无银子进店消受。
话说且隐带着渐明行市无果，只得进汇香楼相求。跑堂的伙计见来了一道一尼，忙上前挡了，并说此地不是化缘之处。渐明则告知伙计：放心，有银子使，请店家帮助。于是，店家让她点了若干个斋饭。算帐时，店家见了银子，摇摇头，说银子少了，不愿做这档子生意。
此景让个堂中客见了，忙笑着喝住小二。他自称是个衡州过客，因涨水暂住衡州几天，看那小尼水淋晶莹，青少粉嫩，便问店家：要多少银子？店家忙赔不是，说那庵子几十号人吃饭，按现在物价，二人给的银子的确太少，赔不起。
过客听了，笑问小尼：我若帮了贵庵，可否应我一事？渐明说：但说无妨，只要是力所能及。过客略顿，说声请赐下联：汇香楼上楼香汇。
渐明见是一回文联，笑答，小女为尼，心如莲子，且衡州西湖乃当年周子写就《爱莲说》之处所，我以莲子为对，若可，不才献丑了：莲熟雨中雨熟莲。
过客听了，连说妙妙之极妙也！渐明忙说：即兴游戏，难登大雅，惭愧！又问如此可否请店家备斋。过客即唤来小二：五福庵今天午晚之斋由我结帐，快去办了。然后他又问渐明，大水至少三天不退，明天若有斋需，且来此店，我恭候并请另赐一下联。渐明谢过后问：可否告知小尼，施主姓甚名谁？
过客笑答：我姓朱，名厚仁，顺天府人，因仰慕王夫子，特来衡州参拜乡西草堂，不想被端阳大雨阻了归程，洪水退去我便跟着去了。我看你天资聪慧，又一身灵韵，惠质书卷，今天下群雄逐鹿，革命四起，乃英雄造势之时，姑娘何要遁入空门，若能还俗，当为匹夫之机，民生之幸！
渐明听了，知是遇到了革命党人，心中虽然吃惊，面色却十分平静：我已是皆空之人，心无半点尘念。朝代总是换来换去，不如人人换个菩萨之心，先渡自己，再渡他人。施主若说民生，我谓只要天下人心清欲净，便自然无了涂炭，岂需轮回不休地争执一国之鼎。那朱姓过客听了小尼姑一番理论，大喜：不可貌相姑娘家了，我定抽空专去五福庵讨杯茶喝。
渐明就此别过，且隐即把汇香楼的斋点装进筐里，随着渐明归了庵子。
且隐回到云台观里，见主事的老道正在等他，原是老道要在观外的高处搭个土灶，众道士肚子饿了，已在淘米洗菜。老道见了且隐，说：豆腐送了一个上午，是不是在那边庵里帮忙？且隐说：正是。并把去汇香楼的事详尽一二。老道说：去跟庵里说，以后不要去店里花银子买了，我们多煮些米菜，把豆腐也煮好送给她们渡过几天便是，既是邻里，便要相帮…
第二天下午，那个叫朱厚仁的人到了五福庵，说是不见人去汇香楼订斋饭，特来问个究竟。老尼唤来渐明，又将云台观相助送食之事告知施主，并谢了他。那施主忙称不用谢我，应谢你庵中才女，并说：昨日有约求对，可否今日在此再求渐明赐个下联？我这捐上一百银元，观庵各半，用作水退后两家修缮之用。老尼推辞：施主之意老尼心领，但未见上联，即便见了我家小尼也未必对得工整，故不敢造次收受。朱姓施主笑了，渐明慧质有根，请莫推辞，我这就出联：三生有幸，一世求因(姻)庵上果。
渐明听了上联，一时沉思，片刻便对朱姓施主说：你这银子既是有云台观的一半，可否叫对面观里的且隐小道士试试？朱施主说：但请无妨。于是差人唤来了且隐。各人见过礼后，老尼说了因由，问且隐可否对上。且隐听了上联，度三五步，吟诗一首：不才难作句，且隐云台中。五月既生雨，便当识雨浓。稍倾，下联随口即出：五福无穷，二尼赐雨(语)佛中空。
姓朱的施主见了下联，不语。良久方叫随从捐了银子，口中念念不停：好、好、好！好个佛(福)中空，更好个明与隐，真是个“且隐因莲子，道观隐道士。渐明生七色，梅雨熟云至。”朱姓施主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纸书就的上联，送与三人，对老尼说：此联无需对答，看过则可，我去了！
送罢客人，老尼展开施主留下的上联，联为：清风已尽，江山何处最清静。
三人大吃一惊！且隐赶紧关上庵门，老尼对渐明说：公主，满清气数虽尽，然军阀未必容你，此处已不宜藏身，你主仆二人既已有缘，当速去莫回，越远越好…
一百年后，2011年辛卯，也是五月端阳节，也是湘江涨水，东洲启舟。
在雁城西湖的上空，有一团久久不散的红云。
红云下，一个老孀拿着块七色石子，她望着水上的荷影，自言自语：我们都还年轻。我是莲子，你是石；你是雨儿，我是云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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